8·24北方清场纪实|佳悦、少强、向伟、杨雪,广州警方跨省掳走了我们的同志
我是一名深圳建会工人声援团的成员,亲历了8月24日在北京发生的清场事件。我要把这段同样残暴、同样令人愤怒的回忆公之于众,因为我们的左翼青年顾佳悦、杨少强,还有工人代表唐向伟、尚杨雪都是在这次清场被带走之后,就下落不明。在此之前,我和唐向伟、尚杨雪一同前往了全总和全国妇联反映深圳佳士建会工人被地方黑恶势力打压报复的情况,之后前往其他中央部门反映情况的行动还未实现,他们就被广州警方跨省抓捕。
一、预兆
8月22日上午9点,中华全国总工会门前,十余位老人、同学围着两位年轻人,相谈甚欢。其中一位就是7·27被捕工人代表唐向伟。一眼望去,唐向伟和年轻学生没有什么不同,但谁能想到,他已经与黑警斗智斗勇过很多次,是位经验丰富的工人代表。
唐向伟和大家讲,他和尚杨雪都是7月27日在深圳被捕的,目前二人取保候审暂获自由,但是还有14名佳士组建工会的骨干工人在押。我们此行,就是代狱中的工友,向总工会和全国妇联申诉。
唐向伟旁边站着一个年轻姑娘,就是和他一起来申诉的尚杨雪。尚杨雪脸圆圆的,看起来比唐向伟还要稚气(毕竟她才22岁!)以前我就在报道中听说过她,尚杨雪曾经做过深圳赛格晶端厂的工人代表,在厂方搬迁的斗争中,为全厂员工争取到了远远高出劳动法最低标准的补偿,一时轰动了坪山。传说中有勇有谋的工人领袖,就是这位小姑娘。
不少同学久闻尚杨雪大名,就一个劲地请她也多介绍介绍自己。尚杨雪反倒更加腼腆,听到别人说起她的光辉历史,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次大家都齐心协力,才能够胜利。如果大家不团结的话,只靠工人代表也是不行的呀。”
在场的同学都是第一次见到两位大名鼎鼎的工人代表,都想请他们多说几句,但是两人重任在身,时间紧迫,不敢多耽搁,刚过9点,众人就前往全总的信访接待室。
说来奇怪,信访接待室这天上午偏偏停电了,狭小的接待室里黑漆漆的。两位工人代表走进去刚要开口,坐在玻璃窗后面的工作人员就递出来好几张表格,让他们填完再说。屋里连人脸都看不清,更别说纸上的字了,同学们打开手机上的灯,照在纸上。
唐向伟和尚杨雪总算填完了一张又一张表格,把表格和他们带的材料递进窗口。佳士工人组建工会,自5月开始筹备,到7月遭受当地警方打压,牵动全国人民的心数月有余,然而总工会的这位工作人员似乎对此却闻所未闻,接过材料,翻阅了半天,缓缓终于吐出一句话:“你们这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有同学当场便说:“材料上把事件的经过写得清清楚楚,您看了半天,怎么还不明白呢?”唐向伟只好又把佳士工人建会的经历和遭受的打压从头开始讲起。
那位工作人员刚刚还说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没等唐向伟讲两句,似乎又明白了,摆摆手让唐向伟停下,说道:“我知道了,这是佳士工厂建工会的事情。我问你,你是佳士的员工吗?你工作证给我看看。”
“我不是佳士的职工,我在深圳XX厂上班……”
“那么你作为非当事人,是没有权利……应该让佳士本厂的职工……”
“但是同志,佳士厂参与组建工会的工人骨干,现在都被深圳警方拘押着,他们连人身自由都没有了,怎么能够来全总申诉呢?我和他们在同一个工业区,亲历了他们申请建工会的全过程,我也可以算是这个事件的当事人。而且,我就算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个公民,看见有违反《工会法》的行为,也可以来全总举报吧?”
在场的同学看见工作人员为难唐向伟不是佳士员工,便纷纷向那位工作人员解释,情况特殊,不可能由佳士本厂的职工来上访。
那位工作人员嫌吵,冲大家喊道:“不要这么多人一起说,一个人说!”一边又从窗口推出一张表格:“你们,所有进来的,把身份信息登记到上面。”
有同学反问道:“同志,您可以和我们公布您的名字吗,或者工号?”我才注意到这位玻璃窗后面的工作人员,并没有戴胸牌。同学们的要求令他颇为生气,不客气地回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我名字啊?”同学又再三追问,他答道:“好了,我是1号接待员,名字不能和你们说!”
1号接待员还想教训两句,尚杨雪开口了:“同志,我们大老远地从深圳赶来,是为了解决佳士工人建工会的问题。现在14名工人因为建工会进了监狱,已经快一个月了,全总作为全中国职工的娘家人,能不能为我们做这个主?”
1号接待员不紧不慢地说:“派出所抓他们,这不是我们工会能过问的,你们觉得不对,应该到公安部门去反映……”
“但是抓他们的起因,是他们建立工会,这是不是全总应该管的事情?5月份他们去坪山区总工会反映佳士厂非法调休、非法扣钱的问题,区总工会主动问他们有没有工会,没有,那么他们可以自己去建。结果区总翻脸比翻书还快,和厂里的高管一起骂工人脑子有病。这个,全总管不管?”
“这个当然是工会的职责范围。你们如果觉得坪山区总工会不对,有损害你们利益的地方,你们应该到它的直接上级单位去反映,就是深圳市总工会,明白不?你们直接来找我们,这叫越级上访,我们不好受理的。”
唐向伟和尚杨雪又向1号接待员解释了一番,他们之前如何到深圳市总工会以及广东省总工会上访,各级工会都没有给个答复,他们才不得不到全总来讨说法。
就这样一来一往,时间已经过了11点,全总的退休老干部李程李老在屋外等得急了,就进来问情况。看见李老,1号接待员态度总算客气了一些。有位老干部问道:“人家大老远跑来这一趟,你半天不给人家办事,你是不是站在工人阶级的立场上?”
1号接待员应道:“怎么会不办事,我在了解情况……”这才转头接收唐向伟和尚杨雪的材料。唐向伟提出,要求给一份回执,他才从桌底抽出一页文件,勾了几笔,推出了窗口。
虽然历经波折,但是全总毕竟受理了工友的材料,我们的心情舒畅了许多,有说有笑地走出了接待室。没想到刚出门,唐向伟忽然变了脸色,小声告诉大家,不远处路边停着的一辆警车里,就坐着他在深圳打过照面的警察严迪文,7月26下午宣读所谓“调查结果”的就是这个人。大家刚联想到“跨省抓捕”,四周就有三三两两的大汉朝我们跟过来。李老拉起唐向伟的手,叫唐向伟、尚杨雪和他一起走,叮嘱学生不要落单,结伴回学校。
尽管材料递上去了,工作人员也答应会向上面反映。但是,唐向伟、尚杨雪却眉头紧锁。甩也甩不掉的跟踪、警车里熟悉的坪山面孔,都令他们深感忧虑,唐向伟说,他必须赶快回深圳去了。
只是我们大家都没有想到,第二天去全国妇联反应完情况,第三天就会有人破门而入,来“接”唐向伟和尚杨雪回去,同时也把佳悦和少强挟走。
二、事发
8月24日的清晨,我猛地张开眼,床头已经围着三个彪形大汉。
“起来!转过去!脸也转过去!贴墙!”我茫然地立起上身,脑子里一片空白,机械地执行着听到的指令。
一个大汉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举到他眼前:“是不是你的?”他点开屏幕,跳出输入密码的界面:“密码多少?打开!”
我问道:“你们是警察吗?证件给我看一下。”背后响起“哼”的一声,“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我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已经伸进了我的裤兜,把里面的钱包掏了出去,拿走了我的身份证。
“你待着,不许动!”
隔壁也传来嘈杂、喝问和打骂,我意识到,这间屋子里住着的佳士建会工友声援人士都在面临和我一样的境遇。
“你,起来!出去!”我转过身,看清楚了三个大汉。想起自己的手机、钱包不由分说就被他们拿走,鼓起勇气又问了一句:“你们是警察吗?凭什么动我东西?”
“废什么话,出去!”
小屋满满当当全是人。光客厅里就挤下了将近二十个大汉,其他几个声援人士,已经被他们控制了,大家愤怒地盯着这群人。
此时,墙上的时钟正指着七点。这伙人大概是六点半悄无声息地拆卸了房门。他们不由分说便翻箱倒柜,把所有的手机、电脑、书籍、文件都打包装袋。
“你们要干什么?凭什么拿我们东西?”质问声此起彼伏。
“喊什么?”一个声音暴喝道,甩出了一张纸,在每个人眼前晃了一通。
这是一封落款“广州市增城区公安局”的“搜查令”,可是上面大片大片地空着,什么信息也没有。
“你们是警察?警察就可以随意抄家吗?”
“吵什么?我们在办案!你们只需要配合!”
“你们办的什么案子,为什么要搜我们东西?”大家继续质问道。
“我没有必要向你们解释。如果不满意,你们可以去投诉。”
一个警察擅自打开了一台电脑,并开始尝试破解密码。我们的一位同志立刻扑上去阻止,要保护声援团的数据资料,被其他两名大汉狠狠按在地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群人乱动乱拿我们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少强说:“我去拿眼镜,我要上厕所。”
旁边几个大汉相互看看,一个人喝道:“你别动,我去拿!”他钻进少强的卧室很快又出来,把一副眼镜丢到小伙子眼前。
“你怎么把我眼镜摔坏了?”镜片上有一道长长的裂缝。那个大汉似乎没听见:“不是要上厕所吗?赶紧!”
“可是我的眼镜……”
“要上厕所就赶紧!”
看少强没有立刻要去厕所的意思,周围两个大汉上来就把住他的手。
“别推我!我自己会走!”少强吼道。
“你们别动他!不许动手!”其他同志也喊起来。这激怒了其中一个绿衣大汉。
“不走是吧!”他一声暴喝就揪住少强的后脖颈把他按到在地上。少强疼得惨叫了一声,愤怒的骂声充斥着整个房间。绿衣大汉还没有解气,扑在少强身上又狠狠地锤了两把,才站起身来:“不是要上厕所吗!”
少强在地上瘫了好久才能缓缓爬起来。到了卫生间里,这帮人还喝道:“把门开着,不许关!”之后去上厕所也全程处在这帮人的监视之下!
佳悦更是一个人被关在里屋审讯搜查,我自始至终没有看到她出来,只能听到一个充满斗争力量的女声,不断地发出入木三分的质问,最后一眼看到她就是被便衣推搡着带出屋子。
临近中午,这伙强盗完成了他们的搜查和清点,将我们的手机、电脑、书籍、文件等私人物品劫掠一空。左翼青年顾佳悦、杨少强,工人代表唐向伟、尚杨雪被他们带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从广东跨省而来的这些家伙,和强盗、土匪完全没有任何区别,他们根本不是人民警察,他们就是一伙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和谐稳定,不择手段、只会使用暴力的歹徒!仅凭一张空白搜查证,就可以随意抄家;不出示警察证,就可以随意带人走;打电话叫上消防队,直接把门给拆了!
两个星期过去了,四位同胞依然未获人身自由。看到佳悦和少强被监视居住的消息,我真是感到无比愤怒,为工人同胞发声出力,怎么就变成了广州警方所认定的犯罪分子,要以这样摧残人身体和精神的手段折磨!唐向伟和尚杨雪至今未闻音讯,也不知在广东的哪个黑暗角落里,遭受同样的凌辱!
广州警察是没把我带走,但我决不会顺这个台阶下,从此销声匿迹。声援团那么多同志勇敢地站出来控诉广东警方的暴行,我们每一个对黑恶势力有切身体会的同志,都应该揭露这披着羊皮的狼,这是做人的良知,更是立场的选择。而我们,就是站在工人阶级的立场上,站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上,为营救被捕同胞继续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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