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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柏能

【明报文章】8月24日凌晨5时，佳士工人维权行动因警方暴力闯入声援团在惠州惠阳的驻地并带走50馀名声援团成员而被镇压。当天晚上新华社就发出报道，指深圳佳士公司工人维权行动是个别工人挑头闹事、广大网友不明真相的跟进和境外势力煽动的结果。

在中国改革开放40周年，以及中央全团组织改革、深圳市是工会改革实验区的背景下，广东警方的举动让人震惊。在中国声称已建成完全市场经济而跃升为世界第二大经济实体后，中国工人却依然在为一个市场经济国家工人再正当不过的权益——组织工会——而斗争。

觉醒中的中国工人

众所周知，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劳动关係发生了深刻变化。与此相适应的劳资关係机制——其基础就是工人建立工会的权益——并未建立起来。

在很长时间里，中国新工人是被排除在工会之外。其原因在于，工会系统早已官僚化成为行政体系一部分。在基层，工会不仅行政化，而且往往被资方控制，实际上沦落为配合资方的人资部门联袂演出打造所谓「企业文化」、表达企业对员工关爱的工具。

随着工人意识觉醒，愈来愈多工人开始了争取自己组织权的斗争。自从2010年本田工人罢工、2012年深圳欧姆工人罢工，以及2014年裕元工人罢工等多次劳资矛盾中，新工人都提出了建立代表自身利益的组织——工会——这一合理合法的民主诉求。本田工人罢工推动了广州市汽车行业的工会改革，使广州市汽车行业的工会运动获得了改革以来的新面貌。

不过，近年来争取工会的斗争变得更加严峻。本次佳士科技工人建工会被抓捕的事件中，佳士工人表现出来的大无畏斗争勇气、社会各界对佳士工人的鼎力支援都表明，当代中国工人阶级对自身组织的要求已不容忽视，他们已前所未有地意识到，为了争取自己权益，唯有建立代表自己的组织。

工人反对恶劣劳动条件 理性合法

据笔者了解到的多方消息，佳士工厂恶劣的劳动条件是引发工人争取建立工会的诱因。佳士工人发声的微信公众号「普工之声」将厂内的劳动和管理描述条件为：3月份工人每天工作12小时，连续上班一个月无休，除吃饭睡觉外没有任何业馀时间；员工曾在上厕所时被保安监视；管理上实行「佳士十八禁」，其中关于罚款和扣减工资的规定严重违反了《广东省劳动保障监察条例》；厂方佔用员工月底休息时间强制参加徒步，且在徒步结束后继续工作。佳士员工余浚聪就由于截图转发对义务徒步的抵制，被厂方剥夺加班机会，随后被殴打、开除。

在佳士科技如此忽视工人身体健康、罔顾《劳动法》关于工人劳动时间和加班的相关规定的情况下，工人开始动员自身的力量——组建工会。5月中旬，一些积极的工友向坪山区总工会（简称区总）反映了情况，寻求组建工会。区总副主席黄建勳和科长谢志海支持佳士工人成立工会的诉求，并指导组建工会。但是佳士管理层却先下手为强：6月份厂方主动组建「职工代表大会」，意图取代工人自己筹建的工会。

工友不满厂方的建会行为，继续动员工友组建自己的工会。7月中旬，在区总工会指示下，筹建工会的员工在厂内传发「申请加入佳士工会意愿表」，多达89名员工签字支持建会。但工友随即遭到管理层污衊，不断有人遭威胁、恐吓、辱骂及调岗。

7月16日，组建工会的员工代表刘鹏华被故意针对，被无故调到其他车间工作并遭殴打。报警后，警方无视刘鹏华伤情，反而要求调解。即使是工友一齐去派出所要人，刘鹏华还是一直被拘押到凌晨零时才释放。次日，刘鹏华被针对和殴打一事，迅速引爆坪山的舆论圈。

7月18日，组建工会的另一名员工代表米久平也被故意针对，在聚龙花园党群服务站被区总工会谢志海科长要求声明筹建工会一事与区总工会无关。下午，他被厂方无故调岗并拒绝，结果到了晚上他就被工厂非法开除了。

7月20日，米久平和刘鹏华等照常上班，却被厂方保安恶意阻拦，随后又被坪山警方殴打和非法扣押。20馀名热心工友闻讯后赶往坪山燕子岭派出所，要求警方释放被捕工友，不料全员均被非法扣押。震惊各方的深圳佳士工人维权事件，开始全面爆发。

将成当代中国工人阶级成长里程碑

综观整个过程，佳士工人组建工会的诉求是对其自身恶劣的劳动条件的自发反抗，是理性、合法、合理的，既非个别激进工人的寻衅滋事，更非「境外势力」的推波助澜所致。作为资方的佳士科技在这个过程中，不仅对工人组建工会的合法诉求设置了众多障碍，甚至不惜用违法手段阻挠工人的建会行动。直到8月20日，资方才草草召开了工会第一届会员代表大会，煞有介事地摆出一副认真履行法律的样子。众所周知，佳士科技是一家成立10多年的上市公司，在工人要求组建工会被打压后才匆忙成立工会，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形成了全世界规模最大的工人阶级。工人不仅在数量上，而且在社会结构上有着非常重要的位置。工人要求组建工会，则是市场经济国家中工人实践民主的重要内容。因此，被捕的佳士科技工人、声援工人的学生和社会各界人士，值得全社会关注和支持。

佳士科技工人的斗争，将成为当代中国工人阶级成长为社会自觉力量的里程碑。

作者是中国政法大学前副教授梁柏能，现任香港城市大学社会科学学部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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