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袁月

1

悄无声息间，2018年的冬天已经到来，寒来暑往、光阴变换，是再熟悉不过的自然规律。人们的衣服加厚了，曾经触动过我们的短暂的瞬间也快要被淡忘了。两个多月前，有两名北大女生活跃在维护工人权益的第一线，一个叫顾佳悦，一个叫岳昕；两个多月后，她们却仿佛从人间消失一般，或许连在网络上提及她们的名字都不行。

想起来，她们被广东警方非法带走时身上应该还穿着夏天穿的短袖短裤，如今已是十一月份，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厚一点的衣服可以穿呢？

顾佳悦，是北京大学医学部临床八年11级本博连读生，一直很关注底层，在校内志愿服务许多工友，今年暑假在看到南方某厂工人维权时再度为了底层民众而发声支持。结果在8月24日清晨，跨省来到北京的广东警察在秘密拆卸掉其房门后，以粗暴地方式将她带走，并且收走了她包括手机电脑在内的所有私人物品。

岳昕，是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14级本科生。她的公众号“木田无花”、“木田君的镐头”被人们所熟知，每一篇文章，都包含着她对社会事件、公共议题鞭辟入里的分析。今年4月份的校园反性骚扰斗争当中，她冲锋在前，积极申请信息公开同时敦促建立反性骚扰机制，哪怕校方多次以粗暴的工作方式约谈她。与顾佳悦一样，她和其他在南方声援工人的同学在8月24日凌晨被两百名广东警察暴力清场，拖拽出房门，此后再无音讯。

我们很难想象，破门的巨响、黑压压的防暴盾、被拖拽的青年、被扣押的物品，这些元素交织起来的情形，我们更不会设想如果自己处在佳悦学姐和岳昕学姐的境遇中，自己将会是怎样的心情。但即便我们不去想象，甚至逃避对事情的进一步了解，我们就真的能躲得掉吗？

其实，两位北大女生的故事并非孤例。

在钱权勾结的社会背景下，这只是无数执法者知法犯法的冰山一角而已。

2

2018年3月16日，中国绿发会环保志愿者雷萍，由于活跃在萤火虫生态线上被人成为萤火虫女孩，因为在网上发表文章《大雾岭下又现牛奶河，绿水青山任其糟蹋，谁之责？》，而被广东茂名信宜市警方扣以“散布谣言，扰乱公共秩序”的罪名，处以十天的行政拘留。

雷萍只是一名普通的90后环保志愿者，她何德何能可以去造谣生事呢？环保志愿者的职责，不就在于推动环境得以改善吗？而通过发文的方式推动在环保方面管理不当的相关单位实施整改，显然是其可以选择的一种方式。

但恰恰因为环保志愿者做了环保人该做的事情，她要受到“惩罚”，或者更准确地说——“报复”。

我们想象的现实是，人人各尽其职，社会共同变好。然而现实却是环保人士这样的困境：只有诉诸于网络曝光，才能得到有关部门的重视和解决，而且萤火虫女孩要被拘留。

当名为资本与权力的达摩克里斯之剑高悬在每个人的头顶，每一份情怀和理想都需要变得小心翼翼。走一步，看十步，稍有不慎，就会坠落。不愿向现实妥协的人，总有直面这只庞大利维坦的一天，除非把热血和深情拱手相让。

3

如果说公益的道路或多或少要跟现存的利益格局发生冲突，那么是否一心一意按照主流上升逻辑就能规避掉一切奉献呢？答案是否定的。

在金钱权力是衡量人的唯一标尺的世俗社会里，即便是大名鼎鼎、硕果累累的清华教授，也是一脚踏在天堂，一脚踩在地狱。

从科研能手到贪污嫌犯，清华大学教授付林也倒在了科研成果转化的路上。2016年3月17日，付林被北京市海淀区检察院以涉嫌贪污罪决定拘留，后又冠以挪用公款的罪名。

谁人不知，一旦盛满研究成果的几张白纸投入市场，就会形成推动社会进步、发展经济的巨大力量，也正因为如此，科学家们在研究学术，而总有人在研究他们，能合作即成，拒绝合作即被举报。正因如此，付林教授才被某些利益集团推入万丈深渊。正如网友所言，“这些科学家们面临的是一个野蛮的、有缺陷的市场，一个不懂得尊重知识和创造的市场，一个缺乏商业伦理的市场。”

付林教授，作为一名受人尊敬的科学家，作为推动科技发展的中坚力量，就这样在牢狱中度过了他人生中最难熬的时光。权力的滥用、法律的亵渎，正是这一桩桩魔幻的事情，不断敲击着我们敏感而脆弱的神经，把我们推向了漠然于世事、屈从于权力的一端。

4

或许有人会说，不再向前，不再挑战，那就躲避吧，那就后退吧！可是，哪有那么多的角落供我们躲藏，哪有那么多的退路供我们选择。即便做一个最安稳平淡最去政治化的活在真空里的人，也依然有被暴力机器倾轧的可能性。

“整个脱衣、裸身过程持续仅约二十分钟，于我，却有如一生的漫长！”广州人权律师孙世华在她的自述文中写道。孙律师在办理案子的过程中，没有来由地遭到民警的暴力执法。作为把法律条文谙熟于心的律师，竟然被广州警方诬陷为袭警，随之而来的是对方变本加厉的反剪双手、掐住脖子，甚至是脱衣搜身、强制尿检。

我们常说，律师守候的是法律的公正和神圣，而人权律师护卫的更是做人最基本的尊严。可是呢？当强权开始肆无忌惮、无视法律尊严、强行欺凌弱者时，我们是多么无力。对于一个视法律为信仰的律师来说，孙律师要在现实当中看着自己的信仰步步跌落、次次碾压，这是何等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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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生活在这样的社会里，所见所闻处处是巨大的罗网。无来由的暴力执法事件早已屡见不鲜，在这里提及也并不是要徒增伤感和愤懑。

罗曼•罗兰有一句话被人们所熟知，他说“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就是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后还依然热爱它。”

于是，很多人停在了这一步。我承认自怨自艾是无能的方式。然而这里提到的热爱，也决然不是“闭眼则是天堂”的自我欺骗，而应当是愿意改造这个既定真相的热忱。

在全社会的呼吁下，雷萍被带走57小时后暂缓拘留，两个月后罪名被撤销；在关注者的发文支持和法律援助下，付林教授也于2018年初被取保候审；今天的孙世华律师，获得了中国人民大学、中国政法大学师生和校友的声援，正走在捍卫权益的路上……

事情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因为强权的同情，而是因为我们逐渐团结起来。

其实，罗曼•罗兰还有下一句：真正的英雄是明白世界的残酷，也遭受了社会带给他的苦难，他依然能用心地说“我热爱这个世界，我愿竭尽所能去为我的世界而好好战斗。”

此时此刻，再次回到失联两余月的佳悦学姐和岳昕学姐身上，我们仍然要说，除了团结我们还有别的出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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